乐老爷子长叹一声:“算了吧,他人都不在了,还提来作甚?唉,这这方爷请便吧!”
他挥了挥手,站了起来,竟然不理会方一甲了,方一甲不禁大是愤然,抗声道:“千里迢迢,把我找了来,就这样叫我走?”
老爷子已叫他儿子扶了出去,乐老四冷冷地道:“方爷还想怎样?想我们把方爷的作为,在江湖上到处宣扬一番,代方爷扬名吗?”
方一甲吃了一记闷棍,只得忍气吞声,离开了乐宅,因为行走江湖,声名十分重要,犯不着为此背了一个坏名声──年轻人听到这里,知道方一甲真个是老奸巨猾,他在乐家大宅中的作为,被乐家的人知道,是早已拆穿了的事,可是当年叔叔向他提及乐老四骂他的时候,他还故作惊讶,像是才知道一样!
这时,年轻人的脸色不是很好看,方一甲自然也觉察到了,他用两下笑声来掩饰自己的窘态,大声道:“你们猜,我刚才忽然料到了什么?”
年轻人和公主齐声道:“你料到是军师带走了那个神秘人?”
方一甲又重重顿足:“正是,他听我详细说起过那神秘人的事,一定是我一走,他就走了!”
很有这个可能,方一甲到现在才想到,虽然是后知后觉之至。方一甲又恨恨地道:“军师比我们机伶得多,我把一切全告诉了他,他就瞒着我去行动,一定是他把那个神秘人带走的!带走了那神秘人,就等于带走了那四条金龙,难怪老爷子一下就落了形!”
年轻人看到方一甲这种懊丧之极的样子,不禁又好气又好笑:“方爷,你钱已够多的了,还气恼什么?”
方一甲一翻眼:“金子银子,还有嫌多的?乐老爷的金子还不够多吗?那人不见了,他还不是几乎连老命都赔上了!”
公主低声道:“那多不值!”
方一甲犹自恨声不绝:“难怪军师躲了起来不见人,原来他办了这样的事!”公主在这时候,轻轻拉了年轻人的衣袖一下──这表示地想起了一些什么,年轻人忙向她看去,她低声说了一句:“瑞士!”
在这个时候,公主忽然说出了“瑞士”两字,听来没有来由之至,可是年轻人却一听,就知道是什么意思,所以他立时点了点头。
方一甲确然不是一个反应很灵敏的人,他竟然直到这时,才想到自己把一切向军师说了之后,军师可能会重赴黄金屯子,更可能曾见到了那个神秘人!
军师就比他机伶得多,一听到了他的叙述,就知道那个神秘人,是一个关键性的人物。
方一甲自然也听到了公主所说的“瑞士”两字,可是他自然决计无法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要明白公主何以在这时,忽然说了“瑞士”是什么意思,是要费一番唇舌来解释,但是也绝不复杂,一说就会明白的。
首先,在听了方一甲的往事叙述之后,毫无疑问,军师已成为一个十分重要的人物,因为他不但可能见过乐家巨宅之中的那个神秘人,更有可能“带走”了那个神秘人。
如果能把军师找出,对了解整件事的真相,自然大有帮助。
可是事隔那么多年,当年叱咤风云的人物,都已到了风烛残年,当年方一甲想找军师,都无法找得到,何况是现在!于是,公主就想到了瑞士。
当然不是公主知道军师在瑞士,而是有一个人,和军师很有关系的人在瑞士,这个人,就是在上一个公主传奇故事“夜归”之中,曾多次出现的,寓居于瑞士的细菌学家冯夫人。
冯夫人和军师有什么关系呢?看故事看得细心的朋友,一定已经“哦”地一声,明白究竟了!
军师和年叔叔互相欣赏,变成好朋友的时候,曾告诉年叔叔,他也是好人家出身,只不过如今处身绿林,羞提家事,所以不说了,他告诉了年叔叔,他姓冯。而且,有一个妹妹,在法兰西留学。
冯夫人是军师的妹妹。
年叔叔当时听过就算,绝未想到他自己在几年之后,到了欧洲,竟然会和军师的妹妹相遇,非但相遇,而且相恋,而且同居。
可是不多久,两人又因为性格不合,大吵了一场,从此分手。分手之后,两人是不是都有悔意,不得而知,但是在两人的生命之中,却再也没有别的异性出现。
在分手的时候,冯夫人已经怀孕──年叔叔可能根本不知道这件事,而冯夫人的个性极硬,也没有向年叔叔提及──大家又明白了,是不是?至少,看过“夜归”这个故事的朋友都应该明白了,那个孩子,自然就是日后成了电脑专家的冯瑞。
冯瑞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什么人,冯夫人连问都不准他问。
在上一个故事中,年轻人和冯夫人在一起的时候,有许多古古怪怪的小动作,当时看来,十分悬疑,谜底一揭开,自然十分容易明白。算起来,冯夫人是年轻人的婶母,但是冯夫人一提起年叔叔,就咬牙切齿,所以年轻人绝不敢在她面前说什么。
冯瑞原是年轻人的堂弟,可是他也不敢把这层秘密揭穿,他也不敢批评自己的叔叔,男女之间的事,有时连当事人自己也未必算得清楚,旁人自然无法置喙。所以,就有了许多大家意会,可是却又不能说穿的尴尬情形。
解释到了这里,就很容易明白了──冯夫人是军师在世上的唯一亲人,这世上如果还有人知道军师的下落的话,自然也只有身在瑞士的冯夫人了!
在听了方一甲的叙述之后,年轻人和公主都想把昔日发生在黄金屯子中的神秘事件的真相找出来,而且,光是听人说,军师这个人物,已然十分精采,他们也真的想见一见这个当年在白山黑水之间,纵横无忌的绿林大盗!
年轻人和公主心领神会对方的意思,方一甲却全然不知道,他还在感叹:“这上下,要是能把他找出来,我就可以知道故事的下半截了!”
方一甲口中的“他”当然是指军师而言,他说了,又摇了摇头:
“只怕没有人知道他身在何处了,我也曾在各处刊登过广告,希望故人能重聚,只有令叔,曾和我联络过,其他的人,都音讯全无,虽然只是几十年,可是经历的变化,实在太大了!”
方一甲感慨系之,年轻人道:“多刊些广告,还是好的,不然,我们也不会相见!”
方一甲望着公主,神情极其羡慕:“原来世上真有凡人成仙的。”
公主忙道:“我可没有成仙,还是凡人!”
方一甲大摇其头,忽然又道:“当年军师不知得了什么好处?那位大仙要是传了他什么仙方,他也可以成仙了!唉,我真该死,真该死!竟然错过了那么好的机缘,真该死!”
他不但痛悔,而且还不断伸手,打着自己的头,看得年轻人和公主不知如何才好,只好匆忙告辞。
离开了“方园”之后,公主才吁了一口气,忍不住笑:“这位方老先生,虽然用人参得到了长寿,身体也很健康,难得之至,可是他根本一点也不快乐!”
年轻人十分同意公主的看法:“人只要欲望没有止境,必然痛苦不堪。知足常乐,虽然是一句老话,可是也是真理!”
公主偎在年轻人的身边,现出一副心满意足的神情来:
“要在冯夫人处得到军师的消息,只怕要亲自去见她。”
年轻人点头:“好啊,也好,顺便把发现‘光明女神’的经过告诉她。”
公主忽然现出佻皮的神情,扮了一个鬼脸:“我实在很怕去见她。这位老人家的脾气好古怪!在她面前说话,要打醒精神,忌讳又多,她明明很想知道叔叔的一切,可是人家一说,她又要不高兴!”
年轻人也叹了一声:“若不是她的脾气古怪,当年两人只怕也不致闹得这样僵!只怕提起她哥哥来,她又要发脾气!”
公主吐了吐舌头,样子可爱之极。
年轻人料得一点不错,到了瑞士,冯夫人见到他们,十分高兴,可是当年轻人十分小心、装着是全然不经意地提起:“夫人,你那位哥哥,还有没有跟你联络?”
尽管年轻人问得一点也不着痕迹,可是冯夫人还是立刻沉下脸来,一脸的不高兴,冷笑一声:“又是他叫你们来问的?哼,我才在奇怪,你们怎么那么好,常来看我这孤独老太婆!”
冯夫人口中的“他”自然是年叔叔。年叔叔和军师交好,冯夫人是知道的,虽然当年,年叔叔邂逅冯小姐的时候,并不知道她就是军师提起过的那个妹妹,年叔叔是一直到后来,和冯小姐已有相当亲密的关系之后才知道这一点的,当时曾令他感到世事的奇妙,至于极点!
年轻人苦笑,举起了手:“天地良心,和他没有关系,是我们最近听到了一个十分古怪的故事,冯先生是主要人物,所以才来打探一下!”
冯夫人的神色更是难看,连声冷笑:“为什么不去问他,他们不是生死之交,好朋友吗?哼,只有男人和男人之间,才会有真正的感情,典型的同性恋论调!”
冯夫人一顿排揎,年轻人不敢开口,公主则暗暗大作鬼脸。等冯夫人说完,又咳了一阵之后,年轻人才苦笑:“实在是不知道他在何处?”
年轻人确然不知道他叔叔身处何方,说来十分真挚,冯夫人自然可以听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