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宝珠摇摇头,“他只告诉我如何用药。”
“这样啊,”凤娘思忖一阵,那位僧人既然不说,自有他不说的道理,若她贸然告诉这位姑娘,惹恼了那位僧人,只怕更不会放自己走了。
便捡着能说的掂掇着说了,“毕竟不同于普通交合,精气会有一定的损伤,不用太过担心,补补就能补回来。”
苏宝珠眼睛一亮,“怎么补?”
“就是吃补气血、养精气的药啊,诸如鹿茸、海参、淫羊藿等等,可以找郎中开几张方子。”凤娘说着说着笑起来,“就是不知道解毒的人肯不肯吃。”
苏宝珠深以为然,那可能真不会吃,还得交代郎中方子里不能有荤腥。转念一想,色戒都破了,其余四戒还远吗?
心中大石头落定,她脸上也有了笑模样,饶有兴趣和两个小孩子玩了会儿,准备告辞了。
三郎热情留他们吃饭,“乡野风味,不敢说好吃,图个新鲜。”
苏宝珠笑着婉拒了,三郎还想再留,袖子被妻子暗暗拽了下,便咬住话头,将苏宝珠送到村口,直到看不见马车的影子了才回家。
“娘,”小女儿抱着风娘的脖子,“我想要做新衣裳。”
凤娘抚着女儿的头发,眼中是流不尽的温柔慈爱,“好,娘晚上就做,明天小丫一睁眼,就能穿上新衣服啦。”
“娘,娘!”男孩大声道,“我想要买笔,现在用的都秃毛了,夫子说我写的字像炸了毛的猫尾巴。”
凤娘忍不住笑出声,“你光看吃的玩的了吧,苏姑娘送来的一大车东西,笔墨纸砚都有,还有簇新的三字经千字文。”
男孩欢呼一声,撒丫子往家跑。
夫妻俩对视一笑,三郎接过女儿架在脖子上,“骑大马骑大马”的一溜小跑,逗得孩子格格直笑。
凤娘在后面追,“慢点,慢点,别摔着孩子……”
微凉的秋风将他们的欢声笑语送到背阴处,裴禛慢慢从阴影中走出来。
他死死盯着凤娘离去的方向,眼睛尽然是不可置信,渐渐浮上狂喜,不一会儿,欢喜被巨大的悲哀的淹没,到最后,只剩无尽的委屈和愤怒。
他捂住心口,微微弯腰,低低咳了几声,再抬起头来是,嘴角挂着一丝猩红。
伸手一抹,嘴角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那处人家炊烟袅袅,是做饭了吧。
裴禛一步步走近那处庄户院,推开斑驳的木门,迎着他们惊愕的目光坐下,看着凤娘笑道:“来碗冷淘。”
娘……
天空低垂,如厚重的灰色幕布,沉沉压在这座小小的庄户院上空。
“是、是你啊……”裴禛相貌出众,三郎很快认出他是那日出手大方的食客,搓着手憨憨笑道,“实在对不住,今天我们不做了,公子明日再来吧,我请你吃,不收钱。”
裴禛不说话,只盯着凤娘。
他看到那个女人先是满脸的惊讶,警惕地看着他,渐渐的目光变得惑然,开始上上下下打量他,忽而一抖,眼角现出点点泪光,惊喜的笑容随之在唇角绽开。
然而还没等到那抹笑意发展到最大,她眼底便是一片恐慌。
裴禛愕然,一股怒气不可遏制冲上来,却习惯性笑起来。
只是那笑,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子心酸苦涩。
凤娘强自镇定着,打发丈夫去村口打壶酒,“再买些炖肉,要炖得烂烂的,多等一会儿也无妨。”说着把钱袋子塞他怀里,强行把他推出门,又叫两个孩子去屋里呆着,不准出来。
裴禛敛了笑,默不作声看着这一切。
凤娘慢慢坐到裴禛对面。
带着寒凉秋意的风从两人中间刮过,把发黄的树叶揪下来,卷起来,带走了。
街坊们的说话声,小孩子们的哭闹声,还有货郎的吆喝,听起来极近,又极远,恍惚像是从另外一个世界飘来。
“你……”凤娘似是受不了这种令人窒息的沉默,率先开口,“你都长这么大了,我都有点认不出你,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吧?”
裴禛讥笑一声,“我是吴王世子,你说我过得好不好?”
凤娘喃喃,“是、是……”
两人又一次的沉默了。
凤娘耐不住,轻轻唤着儿子的小名,“伽罗,伽罗,你有没有想过娘?”
这话一下子把裴禛的火气点着了,“你想听什么?我很想你,我无时无刻都在想你,我痛哭流涕跪下来抱着你喊娘?然后母子相认皆大欢喜?呵,你配吗?”
话音一落,凤娘脸上的血色霎时褪得一干二净,眼泪也扑簌簌直往下落,“对不起,对不起……”
裴禛仰起头,望着阴沉沉的天空,把满腔的苦涩咽了回去,勾起嘴角笑道:“我以为你死了,想不到你还活着,还有了两个孩子,如何,抛夫弃子的感觉不错吧?”
“不是你想的那样!”凤娘急急道,“娘不想扔下你,可娘没办法,你爹看我看得紧,我好不容易才脱身,实在带不走你啊。”
“所以呢?”裴禛笑着,死死盯着她,“所以你就扔下我,任由我自生自灭,你知道这十年我是怎么过来的吗?你明明知道吴王府是个什么样的鬼地方!”
他的目光阴狠毒辣,透着瘆人的杀意,和吴王的眼睛像极了。
凤娘浑身一抖,慌慌张张地解释:“我想着,想着你是他的儿子,再不济,他也会照看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