蝎追求诗的至善至美,几乎到了魔怔的地步,哪怕有一个汉字用得不够铿锵惊艳,一个韵脚用得不够自然优美,他都会修改一整天。佐助还读不懂那么多汉字,只是不明觉厉。诗人如同一个珠宝匠,千方百计地镂刻手中这颗钻石,以确保它的样式不落俗套,同时每一寸钻面从每一个角度闪出的光芒都得耀眼无缺。佐助觉得,父亲富岳或许能理解他,富岳低头弯腰的时候,也总是眼也不眨地盯着那一点,然后开始敲呀、打呀、刻呀……
也许——小佐助也悄悄地在心里作了一首短诗——诗人是染墨的工匠,工匠是淬铁的诗人。
“我希望长生不老,”染墨的工匠先生直直地看着自己的手稿,眼神总是有些飘忽不定,“我的寿命是有限的,所以必须在有限的时间内创作出永恒的作品。我希望一些可爱的形象能够溶解在我的诗中,成为太阳,久久地燃烧。”
“我选择永恒的事业。”他又重复道,“这具肉身必将死亡,但我那太阳般的事业必将永恒。”
“这些事情也可以写成诗吗?”有一次,佐助看到了他的诗歌,里面写的正是佐助不喜欢的木叶陵墓云云。
“可不要小瞧生活中的每一件事,都有可能成为艺术的素材。”诗人扭拧着笔帽,“诗就在每一个路口站着,随时都可能和我撞在一起——包括你,小兄弟,也是我的创作素材之一。你会在我的诗歌里永存。”
“永存?为什么?”
“我很乐意为你解答。文字不过是符号,是沟通工具,可一旦遇到有缘人,背后的诗意便获得新生。艺术也就在这一刻得到再生了。”诗人微微一笑,目露向往,“美国的惠斯勒就是这么说的……他说,艺术就这么发生了……”
佐助痴痴地盯着他手边的墨水:“什么意思?”
“你若是想从我这里学到更多,”诗人努了努嘴唇,指向墨水瓶,“就去帮我换一瓶墨水吧,在村长先生那儿。”
小佐助怀揣着那点好奇心,以及想从村长那里讨得一袋免费小番茄的小心思,兴高采烈地去帮诗人换墨。
村长的房屋最近迎来了大变动,书桌也需要做一张新的,佐助对粉尘很敏感,只好向村长借了口罩。
当他抱着番茄和墨水瓶,戴着口罩走出村长的住所,忽然听到有人叫住他:“你好,请问……”
佐助转过身去,看到一个背着登山包的金发蓝眼的陌生男子。他摘下口罩,露出整张白净的小脸,冲对方露出了一个面对村外客人必备的可爱的微笑:“你好……”
从京都城内来到木叶村所需的路程很长很长,是谁第一次完成了这场旅途?是人,是佐助平生第一个见到的金发碧眼的男人,在他来之前,佐助的记忆里从没有过这样的长相。
对于佐助来说,村子外面的世界是多么的新奇、神秘,而这个突如其来的金发男人却早已把整个世界握在手中。这个背着登山包的男人跟着队伍路过此处,他的登山包上写着四个大写的英文字母:aack。
“意思是,acadeicalpecbofkyoto。”他为好奇的村民解释说,“我们是京都大学的学士山岳会,参加社团活动,路过这里。”
“这可是位货真价实的大学生呢。”止水的眼里流露出艳羡,“而且还是那么好的大学……”
“能有多好?”佐助斜眼去睃这个神奇的金发男子,不知为何,止不住想拌嘴的心情,“以后鼬哥哥要上比这个还好十倍的大学!”
男子不计较,哈哈大笑:“哪怕是东京大学,也不见得能比咱们的大学好十倍。”
佐助自小居住在村子的巷内,当然不了解这些信息,可东京大学的大名可是家喻户晓。有了一个对比物,佐助的心里顿时涌出一股异样的心潮——对于他这样一个小孩儿来说,一个长相金发碧眼、来历神秘莫测、学历高不可攀的男子,是多么令人心驰神往啊!他也渴望成为这样的人物,也想……那天傍晚,小佐助登上山丘,自上远望,头一次感觉心脏都烫起来了:如果我也能在自我介绍时,骄傲地说我来自于那样的大学,该多好呀!如果我也能走出村门,投入到那未知的、广袤的天地之中……
起初,佐助羞于与那男子沟通,不仅是因为他不知道男子的名字,也不习惯主动去问外村人的名字,更是因为那句令他荡漾的来自男子的赞美——男子从富岳那里知道他的名字后的当天,就在田地间高声呼唤了对岸的他。那声音在田地的上空徘徊着,还钻到了脚下的泥土里去,一路游弋,弯弯曲曲地到达目的地,在佐助的脚底下燃烧起来了。等男子跑过来后,看到佐助的脸,笑道:“小家伙,你开始脸红了,这是心地善良的特征。”
我真讨厌他!被拆穿的佐助一路跑回家,藏在门后,跺着脚想。
有一天,他看到诗人与男子交谈甚欢,并听到了他们的交谈内容,由此知道了男子的名字:漩涡鸣人。除了诗人赤砂之蝎外,鸣人就爱缠着佐助说话,还主动帮忙看佐助的作文本。他看完了佐助的作文,笑个不停,可把佐助气得够呛。佐助始终觉得,这是一个知名大学的高材生,是一个登山协会的领头者,用见多识广来形容他都过犹不及,他肯定是觉得自己写的内容幼稚,所以在嘲笑呢。直到那天,他看到鸣人提着一壶酒去找蝎,对蝎说:“老师真是太不讲理了,他们怎么可能见过真正的高山呢?更何况要在作文里描写。我爬过很多高山,但我自认没有那个文笔描写好这些漂亮又大气的姑娘,我就不是一个作家……是啊,您是诗人,您也觉得她们是姑娘,对吗?就在前不久,我看到了佐助的作文本,您知道他是怎么写的吗?他就说,山很大。”
“我知道你的意思,”诗人微微一笑,“大道至简。”
“没错。就这么一句话,精彩极了!那一刻,我便明白了自己有多喜欢这个小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