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搬到县里住,主要是为了你大哥做生意方便,老房子便託付给村里人帮忙照看呢!不过每年过年、七月半、十月初一和你爹的忌日回去上坟,一大家子人,也少不得要住上一两天的。」
东西都准备好之后,陈婶儿便带着四个儿子回乡上坟,留两个媳妇在家看家带孩子。
回参顶子村的路,还是如记忆中一般难走,王桦离家多年,鲜少再走山路,坐在车里一番折腾下来,进村的时候都已经满面菜色了。
如今的参顶子村,已经与他记忆中有了很大的不同。
因为王松的山货生意,许多人家都重新过起了农忙种田,农闲进山的日子。
弄回来的山货只要质量好,就不愁卖。
十几年下来,各家手里也都有了不少积蓄,接二连三地盖起了簇新的砖瓦房。
当年陈家的房子在村里说不上首屈一指,却也是数一数二的。
是家中日子最艰难的时候,兄弟四人藉以维护尊严的所在。
可如今再看自家房子,在村里已经算是中等偏下的存在了。
王桦看得心里有些难受。忍不住道:「娘,咱们抽空把老房子翻盖一下吧。」
陈婶儿却道:「房子好好的又不是不能住,花那个钱做什么。再说了,这房子里头有我和你爹一砖一瓦垒上去的心血,要是翻新,我倒还有些舍不得。」
王松急忙给弟弟使眼色,翻新房子这种话,从他跟着夏娘子赚到第一桶金的时候就提过,当时就被老娘坚决反对。
这房子对于陈婶儿来说,早已经不仅仅是房子,而是丈夫留给她的念想儿,是当初两个人恩爱和睦的见证。
陈婶儿又道:「回头等我帮你们把孩子拉扯大,我就回村里来住。」
这种事儿想也不可能发生,四个儿子个顶个的有出息,抢着孝顺还来不及呢,哪里会让老娘晚年独自回老家村里过日子。
不过此时说这话,少不得就要多费唇舌,所以兄弟四人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王枫急忙岔开话题道:「咱们快别站在门口说话了,这次临时回来,房里也没人帮着打扫,屋里少不得要收拾收拾,老三的脸色这么难看,也赶紧进去歇着。」
「对对,先收拾出个地方让老三坐着歇会儿。」陈婶儿赶紧进屋,先把炕上擦干净,铺了个软垫让王桦上去歇着。
因为七月半才刚回来过,所以屋里算不得太臟,只是薄薄地落了一层灰,四个人分头做事,很快就把三间正房收拾出来了。
王桦下午睡了一觉之后,才觉得舒服不少,晚饭的时候突然想起来问:「娘,薛家现在怎么样了?」
陈婶儿闻言撇撇嘴道:「还能怎么样,当初去了一趟京城,只有薛良平一个人回来,媳妇都和离了,儿子也不知去向,盛氏跟薛良平天天闹腾,最后被一纸休书休回家了,如今薛良平老光棍儿一个自己过日子。」
「老三,你可知道薛力和薛勇上哪儿去了?」
王桦摇摇头道:「当初他们去京城闹事想要讹钱,好在师父及时请了薛大叔过去,薛力和薛勇媳妇也都临阵倒戈,这才化解了,之后他们去了哪里,就没人知道了,说不定是欠债太多被人做掉了吧,京城放印子钱的可都是背后有人的,弄死他们还不跟弄死个蚂蚱一样。」
王桐睁大眼睛道:「那盛大叔也是有点可怜啊!」
「好在薛将军人好,每个月都有人来给他送银子,他如今做得动就种种地,做不动就歇着。我瞧着,日子倒是比当初过得还好一些了。别人家都是养儿防老,可是他家?儿子若是还在,还不得把他的骨髓都榨干了?如今也就是怕以后没人给他打幡儿摔盆儿……总不能让薛将军回来给他办后事吧!这身份上也不合适。」
「薛力不是留下两个女儿么,师父在府城给她们买了个小院儿,如今孩子跟着孙氏在府城,日子过得还不错,以后若真到了那一天,孙氏不会不管薛大叔的。」
陈婶儿闻言鬆了口气道:「那就好,孙氏那孩子心软,性子好,就算和离了,真到那个时候,也不会不管不顾的。」
对于老人来说,除了生死无大事,只要死后有人管,不成为孤魂野鬼就行,更何况如今薛承每个月还给薛良平五两银子,他自己一个人,吃香的喝辣的都不成问题,还有啥可担心的。
娘五个在老房子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就准备进山上坟。
参顶子村当年就是采参人凑在一起形成的小村落,历史并不算长,都是四面八方来的人。
王家自然也是一样,说是祖坟,其实就只有王家老爹一座坟茔。
王家老爹葬在了半山腰,到了地方之后,陈婶儿把供品一一摆在供桌上,回头看着下面一览无余的山间美景,忍不住道:「当年给你爹下葬的时候,我特意花钱去找人看了风水,那会儿可是足足花了5两银子呢!当时村里人都说我败家,不为自个儿以后的生活和你们四个着想,就会乱花钱。
「但我总想着,你爹年纪轻轻就去了,若是不给他找个好地方,万一影响他以后转世投胎可怎么好?钱都是他赚回来的,花在他身上怎能叫浪费呢!
「如今看来,得亏当时挑的地方好,你爹保佑咱家得遇贵人,日子真的越过越好了。如今你们哥仨,都没有什么值得我操心的了,就只剩下老四,倘若真能中个功名,老王家的祖坟也算是冒了青烟了。」
四个儿子上前拜祭过亡父之后,陈婶儿又开始对着墓碑念叨。将王桦得了皇上的赏赐,以后就要进宫做官,甚至还要跟官家小姐定亲的事儿,事无巨细的,说给过世的丈夫听。
说到最后,是惯例的许愿时间。
往年多是说保佑老三在京城一切顺利,保佑老二媳妇早日有孕,保佑老四读书上进……
前面的内容要根据当时家里的情况有所添减,唯有最后一句雷打不动的是:「老头子,咱家如今能过上这样的日子,全都多亏了夏娘子,你在下头若是有本事,可一定要保佑夏娘子一生平安顺遂、家宅安宁、富贵安康。」
母子五人祭拜过之后下山,王松去村里转了一圈儿,打听一下今年山里的收成情况,简单吃了些午饭之后,便下山回县里去了。
到家才发现,家里不知何时竟然来了客人。
杨氏满脸堆笑地说:「娘,这是我娘家堂妹杨桂枝和表妹黄月香,来咱家玩儿两天。」
彭氏则抱着儿子,直奔王松过去道:「儿子想你,昨晚上一直哼哼唧唧想找你呢!」
王松接过儿子抱着,低声问:「这是怎回事儿?」
彭氏冷哼一声道:「还能怎回事,想肥水不流外人田呗!」
王松无语道:「这事儿闹得,老二没跟弟媳说么?」
彭氏闻言忍不住笑道:「这下好了,有人的小心思打错了地方,怕是要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了。」
杨桂枝和黄月香自然不是自己闲着没事儿突发奇想过来玩儿的,而是杨氏昨天跑回七道河镇娘家特意给交过来的。
杨家在七道河镇也算是个富户,所以杨桂枝听说是个厨子,心里就不大乐意,但是听说人是从京城回来的,以后还要在京城发展,而且还是初味轩掌柜夏娘子的大徒弟,这才动了心思,打算过来看看再说。
此时见到王桦长身玉立,瞬间把自己之前的嫌弃都抛到脑后去了。
「小女杨桂枝,见过王家哥哥。」
王桦根本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就见一个不认识的女子跟自己行礼说话,还一个劲儿地朝自己翻白眼,还了一礼就赶紧溜了。
黄月香家世不如杨桂枝,但是生得却比杨桂枝好看,见状忍不住嘲笑道:「杨姐姐的眼睛该不会是抽筋了吧?怎么一个劲儿翻啊翻的,都把王三哥给吓着了。」
「你谁说眼睛抽筋!」杨桂枝气得跺脚,「也不看看你自己穿得像什么样子,这料子,好像是三年前流行的吧?真没想到现在还有人穿!咦,好像还不太合身啊!黄家妹妹,你这是在哪个裁缝铺做的衣裳?怎么连尺寸都量不准?」
黄月香被说得瞬间涨红了脸,她家的条件的确不太好,她自己的衣裳多是旧的,更拿不出手,这还是当年她哥娶妻时,家里拿钱给嫂嫂做的衣裳,这次出门前,她娘厚着脸皮去找媳妇借来给女儿穿的。
没想到杨桂枝眼睛这么尖,这都叫她看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