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尘感觉耳旁的嘈杂声持续了很久。
其实她意识并未完全模糊,可她不想醒过来。
她先是听到了秦美兰自责的祷告,听到了家里佣人慌乱的脚步,后来还听到了救护车的鸣笛声,不知过了多久,她的父母也都来了。
父亲在一旁啜泣叹息,陶nv士则是冲过来握住她冰凉的手,终于没有再提阮耀祖,而是眼泪直下的安慰道:“别怕啊,妈在这里,你会没事的。”
阮尘还来不及好好感受这份罕见的温情,陶nv士就被医护人员劝离了,说是马上要进行手术。
……
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声响混合在一起,可她唯独没有听到岑彻的声音。
若不是嗅到了那缕与医院消毒水格格不入的乌木沉香气息,她真以为连这种时候,他都要缺席。
直到阮尘被推进手术室打了麻醉,她的意识才算是戛然而止。
但她能感觉到,那个寄生在她t内的小生命正在一点点离开她……
的确有些不舍,但更多的是解脱。
抱歉了,孩子。我不会是一个合格的妈妈,因为我还没想好要当一个妈妈。
阮尘其实很早就醒了,但她一直没有睁眼,周围的动静她都听见了。
秦美兰疲惫的告诉岑彻,说老人的确不该和年轻人住在一起,以后妈还是回老宅住。
岑彻没有挽留,淡淡的说了一句,嗯,我会常回家看您的,
陶nv士问岑彻,阮耀祖放出来了吗?
岑彻答,警方已经查明原因,阮耀祖事先和那些竞争公司并无来往联系,这起事件只是一次工作失误,已经将人放了。
后来秦美兰和她父母一前一后的离开了。
岑彻似乎还在,又似乎不在。
因为阮尘既没有听见他离开的动静,又没听到他发出声响。
她静默片刻,终于忍不住睁开眼,微微偏头,与坐在床边西装革履的岑彻四目相对。
他不仅没走,目光还一直定在她脸上,难怪阮尘闭眼的时候总觉得各种不自在。
“醒了。”他唇线极小弧度的微挑着,看不出喜怒,“不装睡了?”
阮尘心一沉,有种不太敢直视他毒辣眼神的心慌。
“抱歉,我没保护好我们的孩子。”她深x1一口气,“你很失望吧,我、还有我们家的人,一直在给你添麻烦,如果你想……”
离婚两个字刚要说出口,岑彻手指点住了她的唇。
他如深渊般不见底的眼就这么看着她,最后淡淡一笑:“我说了,我不喜欢听那句话。”
阮尘隐隐能感觉到,岑彻正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室内只开了壁灯,整个房间幽暗又静谧。
光打在他深沉的脸上,有种美好幻灭的悲凉。
阮尘喉咙滚动,原本也是想就此压抑住自己,可想着有些话如果不趁现在说,也许以后再找不到这么合适的契机。
她心一横,拂开他的手,开口道:“你不觉得我们在一起太勉强吗?你给不了我想要的陪伴,我也给不了你合家欢乐的幸福。我感觉我对你来说可有可无,正好你妈一直对我有意见,不如就趁现在这个机会,我们离婚吧。你也不用担心我会分了你的财产,我签过婚前协议了,你知道的。”
岑彻是从秦美兰口中得知阮尘签署了协议的事情。那时,他立刻马上就联系了阮尘,告诉她那份协议一辈子都不会生效。
他说:因为我们不会离婚。
现在想来,真是讽刺。
说完这番话以后,岑彻的脸上覆了冰霜,琢磨着她的那句话:“不如就趁现在这个机会……”
他讥讽的笑起来:“我怎么有点听不懂了,你告诉我,现在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机会?”
阮尘心里的某种压力越来越大,她强撑着直视他的眼:“这件事我也很难过,但它就是发生了。万事万物发生必有它的原因,我想这或许代表着……我们的缘分尽了。”
“噢,明白了。”岑彻没有笑意地扯了下唇角,“原来是一个让你离开我的机会。”
不等阮尘开口,他换了个散漫的坐姿,继续说道:“不如我们来讨论一下,我们离婚以后,你打算怎么办?”
“你刚才也说了,离婚后你拿不到一分钱。你觉得你家里人能接受你这么灰溜溜的回去吗?”
“别听他们刚才为你哭得厉害,若你真的净身出户回了娘家。他们也许能接纳你一天两天。时间一久,或者等你弟弟结婚了,你觉得那个家还有你的立足之地吗?
“若是想搬出去住……这里寸土寸金,普通人买一套房子不容易,你的积蓄足够吗?还是说你打算租房或者先付个首付,然后一辈子为了一套房子去努力工作?哦,对了,如果真是这样,我可就要提醒你了。房产证上一定要写自己的名字,小心被你父母算计给了你弟弟。”
岑彻不愧是岑彻,每一句发问残酷毒辣又直击人心。
可他不知道,其实这些问题阮尘事先都有想过,而且她b谁都更清楚正确答案和后果。
一边是原生家庭,一边是不如意的婚姻。往哪躲都是在饮鸩止渴。
阮尘脊背发寒的往被子里缩了缩,没再说话了。
岑彻抬手,将她额前微微凌乱的发丝捋到耳边,手尖冰凉的温度让她打了一下颤。
“对b这下,是不是瞬间觉得我这儿好很多?”他吻了吻她的额头,“所以别再胡思乱想。妈回老宅住了,过几天我也要走……你在家好好休息,把身t养好。”
她怔怔的问:“你要去哪?”
他答:“澳洲。”
“因为公司上市的事?”
“嗯,要去很久。”说罢,他浅淡地牵了下唇角,问她,“开心还是舍不得?”
阮尘心里乱的很,说不上来具t的答案,四两拨千斤的答:“你是什么样的心情,我就是什么样的心情。”
岑彻略一挑眉,俯身吻住她的唇。
两人以前接吻从来都是点到为止,可这次不同,他吻得汹涌又强横。阮尘都有些缺氧了,不停的挣扎,好不容易躲开,他又jg准的覆了上来。
直到最后她终于不再反抗,他才缓和了一些,留了让她换气的空隙。
不知多久后,岑彻才停下来,把脸埋在她颈窝里喘息。
好歹也做了这么久的夫妻,看他这副的模样,阮尘就知道他yuwang被挑起来了。
她只得装傻充愣,指了指隔壁的床铺:“你今晚不会要留在这里睡吧?”
岑彻平复了一下,仍有点微喘的反问:“你想我在这里睡吗?”
阮尘摇头:“你在这里睡不好的,回去吧,我一个人可以,有事我摁护士铃。”
岑彻没再说什么:“那我走了。”
她嗯了一声,静静的闭上了眼。
又过了会儿,阮尘感觉岑彻还在这儿,正想问他怎么还不走时,他清淡的声音缓缓响起,还带了点讥诮——
“我看过家里的监控,其实我知道……你是故意摔下去的。”
阮尘的j皮疙瘩在这一刻全都起来了,头发丝都冒着寒意。
他替她掖了掖被子,明明是很轻的动作,可总觉得有些瘆人:“以后不要做这种傻事了,很伤身t。”
秦美兰当晚就搬走了,岑彻没多久也去了澳洲。阮尘索x将佣人都遣散了,偌大的家现在只剩她一人。
她倒是没什么感觉,以前家里闹哄哄的,那些热闹看似触手可及,可实际很难融入。
现在她一个人,只觉得清净自在,没有那种人去楼空的寂寞。
只是晚上睡觉时,阮尘还是习惯x的在身侧留个位置。然后早上醒来,0着身旁压根没人躺过的床单发会儿呆。
三周之后,岑彻的舅舅打电话来问她休养得怎么样了,说如果身t恢复得差不多,就尽快来学校报到。
这通电话打来的突然,阮尘猜测应该是秦美兰拉不下脸来问她,所以让岑彻的舅舅以领导的身份提醒她早日入职。
阮尘其实不太想去。
上次秦美兰说得那些难听的话她还记忆犹新,如果还让她借助岑彻家里的关系找工作,那她和阮耀祖有什么区别。
阮尘婉拒了,说是自己资历太浅,斯坦又是数一数二的名校,恐怕不能胜任。
岑彻的舅舅似乎早知道她会这么说,告诉她,打来这通电话并非完全是因为秦美兰的缘故,而是最近学校的学生自杀事件频发,有多名老师被撤职,上面的领导非常重视这件事,已将心理学设为必修课,学校正是人手紧缺的时候,希望她考虑一下。
原来不全是因为岑彻家里的关系……
阮尘这才有些心动。
斯坦最近有位遭受霸凌的学生的跳楼事件在网上很火,她也刷到过很多次。
其实这种事件每年都会发生,尤其是斯坦这样的名校。一边是寒窗苦读的寒门贵子,一边是花上天价就能进的顶级富二代,学生之间的贫富差距太大,导致霸凌事件层出不穷。
而这起事件之所以如此轰动,是因为那位学生跳楼时,恰好砸在了某位来视察的大领导车前。轰隆一声巨响,挡风玻璃被砸出个大窟窿,那学生si不瞑目的一张血脸贴在碎玻璃上,吓得车内的大领导心脏病犯了,当场si亡。因此,这件事这才得到了广泛的讨论和关注。
阮尘想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去试一试。岑彻的舅舅好歹是个长辈,话都说到这种份上,她也不好再拒绝。况且她在家待了这么多天,也是该出去透透气了。
阮尘当晚就开始备课做ppt,做完后又总感觉准备得还不够充分,又极为重视的做了一份自我介绍的ppt。
次日就直接去斯坦学校报到了。
虽说万事俱备,但一下子要面对这么多陌生人,阮尘进教室之前还是免不了怯场。
好在阮尘的出现收获了不少学生的友好欢呼,让她自信了不少。
当她拿出自我介绍的ppt时,更是让学生眼前一亮:
“其他老师的自我介绍都是随便讲几句。阮老师,你太认真了。”
“嚯,还整整20页,这不得熬通宵。”
“老师,你待会儿不会让我们每个人都交一份吧?”
……
有了这些小互动,阮尘才算是胆子大了许多了,藏在底下的手也不抖了,轻微的颤音也消了。
阮尘其实也知道,这是一种心理不健康的表现。可她就是那种需要依赖他人的ai和认可才能维持自信的那种人。
她与阮耀祖相反。
阮耀祖即便不学无术,也可以很自信,因为他从小就活在纵容之下,不用努力也能得到家人的肯定和支持。
而她不同,她只有倾尽全力,才能短暂的让爸妈把注意力从阮耀祖那儿转移到她的身上。
久而久之的,她习惯了这种病态的交易,也就是所谓的讨好型人格——我努力满足你的期待,你来喜欢我。
久未站上讲台的阮尘开始一点点进入状态,讲了一下课堂的规矩,最后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花名册开始点名:“
“戴珂。”
“到。”
“齐小小。”
“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