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云梦泽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她一句。
“你不问吗?”他问。
“如果他不想说,我问了也没有用。”
白飞鸿笑笑,望向高远的天空。
“有些事……过去了就是过去了。”
无论她做什么,也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事。
“不过,这样一来,倒是解释了一件我一直很困惑的事。”
云梦泽淡淡道。
“什么?”白飞鸿问。
“为什么我偶尔会在花非花身上感到一缕妖气。”他回头看了花家大宅一眼,“既然他有猫妖的血统,那一切就说得通了。”
在白飞鸿与人聊起花非花的时候,花非花也正在和人聊着她。
“还是这么烂好心……”
花非花从花大管家那儿拿过那张药方,看了一眼,露出些许怀念似的笑,又将那张纸叠起来,放回花大管家手中。
“她的药方可是好东西,你还是收好了。”
他说罢,便径自朝里走去。
花家大宅的门扉在他身后重重关上,花大管家捏着那张药方,怔忪了一会儿,到底还是佝偻着脊背,无言地跟了上去。
每走一步,花非花的骨骼都发出细微的格格声。
就像是什么东西渐渐在他体内苏醒过来一样。
又像是……原本被压缩起来的骨骼,终于得到了舒展的机会。
随着每一步的迈进,青年的肩膀变得更加方阔,走路时的身姿也发生了变化,和平日懒洋洋的姿势不同,此时此刻,他整个人都如青松一般挺拔。面部的骨头也在颤动,发出如同欢笑一般的脆响。
他走进了花家大宅的深处,沉入这深深的、深深的黑暗之中。
在一阵阵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之后,青年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这样松快多了。”
他回过头来时,已然是全然不同的另一张脸。
和“花非花”妖艳得几乎有几分妩媚的面容不同,那是一张极为英俊的面庞,轮廓深邃,线条锋利。他虽然还在笑着,但那笑已经不会让人感到漫不经心了。
他的笑只会让人觉得心底发寒。
那根本不是一个笑——只是为了压抑愤怒、憎恶与破坏什么的欲望,而勉强挂上的表情罢了。
花大管家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地叩首。
“妖皇陛下,小人无能,实在惭愧。”他说道,“若不是小人当时烧伤了脸,又何必劳您以万金之躯亲涉险地……”
“同你有什么关系?”
男人诧异道,他在高座之上落座,向一旁探出手去。
“是我自己要去昆仑墟,无论有没有你,我都要去。更何况,那样东西你去找是找不到的。老头子心思还是那样深沉,藏东西也很有一手。就算是我,也花了这么多年才找到地方。”
侍女将茶递到他手上,伸出的手上却遍生青鳞。她仍穿着那件凡人的衣服,只是口中不时吐出猩红的蛇信子来。男子看了她一眼,接过茶抿了一口。满意似的微微颔首。
“这茶沏得有长进,看来这么些年你在人间也不是白呆的,小绿。”他念着小婢女的名字,面上浮现出一丝笑来,“这法术还真是好用,不说昆仑墟那些老家伙看不出来,就连龙血传人也没闻出你是妖。”
小绿遍生蛇鳞的面上也露出一个笑,青幽幽的,说不出的诡异。
“他们这些龙族,素来高高在上惯了,哪里知道妖族神通?”她的声音也带着蛇所独有的幽意,像是从人的脊骨上徐徐地滑过去,“更何况,我们蛇族虽不像那些狐妖一样精通变化之术,但若是论起收敛妖气、假做人类……恕我狂妄,妖皇陛下。这天底下还没有比我们更精通这个的。”
“小人疏忽。”被火烧融了面庞的男子低下头,语气愧怍,“竟忘了掩藏,让云公子发觉了我是半妖。”
“这也怪不得你。”
男人将自己的长发高高束起,扎成一个极为利落的发式。他活动了一下咯咯作响的脖子,语气浑不在意。
“只有妖才生怕露了狐狸尾巴。你生来就是人,做惯了人,一时想不到也很正常。要是让你装成一只妖,想来你定不会犯这样的错误。抬起头吧,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陛下说的是。”
花大管家抬起头来,感激涕零。
“比起这个,我倒是很想知道另一件事。”男人看着他,轻笑,“你会让连姨恢复记忆吗——花非花?”
花大管家……不,真正的花非花抬起头来,面上浮现出一抹苦笑。
“别拿我打趣了,陛下。”他看着那张药方,眼底苦涩之意更重,“我怎么能让连姨看到我这副样子?”
他仰起头来,看着高座之上的男人。
这个男人还是那样丰神俊朗。
和当年他突然出现在火场中,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没有什么两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