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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我想要离开你(1 / 2)

当某种情感已经成为疼痛与负担的来源时,尤其是爱情,就必须把它视为恶性肿瘤进而割除。

还记得那一天行经公园,我看见了一隻小黑猫,说着:「好想咬牠,掐爆牠喔。」,「你不喜欢猫?」他问,我摇头回答:「我很喜欢。」,他一脸不解却也没有继续询问。

然而却没有足够的勇气亲手执行,就像每天说着日子好苦好想死,却还是努力地过着还抱持对未来美好的可笑幻想。只好借刀杀人,借我爱的、带给我欲生欲死之感的人那厚实的双手。

「喂。我在车站你来接我。」我在喧嚣的火车站中找到并走向一处尚未被占据的角落后便拨出电话,眼神是没有焦点的睥睨,「喔,快点。我很累!」我拉高音调说了开头又压低声音,不想引起路过的人注意。

说完不等对方、也不在意对方是否还有话要说便把手机移开耳朵,紧握在掌中垂下,嘟噥着。

不久后,方才与之通话人的身影便在中午进出频繁的人潮中若隐若现。

我看见了,却没有靠过去反而是低下头更加努力地使用着手机,毫无目的徒劳地在好几个程式与网页间切换,一点资讯都没吸收到甚至连眼框都不曾进入。

在大概距离五格长型磁砖的距离时,那个人开口喊了我的名,此时我才将视线自他鞋上岁月的痕跡抬起到他那从未随着尘世时光变化的面孔,并非所谓的青春永驻,只是从五年前初识开始就维持这个模样,因为相遇时的年纪便已经是发育停止的时期。

我的婴儿肥失去了稚嫩的弹性而削弱,似是因为看到社会的艰难而独憔悴。而他依旧如当时,骨骼分明的脸庞,不特别突出但仔细一看却可谓穠纤合度的鼻樑与翼,有厚度的下巴,眼型大概介于杏眼与丹凤眼之间,眼角却微微下垂,眉形如铁条被削过般有菱有角宽而长、毛色却不浓重,以帅形容似乎有些太抬举,但说不好看却也是违心之言,总之是能看、耐看、不看白不看。

我的表情是故而为之的不屑与不耐烦,抓起地上的后背包往对方塞去,然后说着:「肚子饿。」

他带着一成不变的微笑接下并回应:「我今天可以早一点下班,要不要我载你到我公司附近的餐厅吃,然后你在里面等我?」

「哈?不要。一个人吃餐厅,也太可怜了吧。我才不要。」我将我的不满全数浓缩进话语中化成硫酸,「你先把我送回家再回去上班啊。你车停哪里?」

现在已经接近下午一点,从车站到家虽然只要十几分,但再回公司却要三十分,此处正巧在两者中点。

他苦笑着迈开脚步:「可是我下午有个重要的会议。我知道你很累,也想让你早点回去休息。」

那语调是真切的歉意与关怀,当然包含没有必要的卑微态度。至此我已经有点不忍心而快演不下去,但内心那隐隐发作的阵痛却支撑着我的演员梦,一再提醒我其所能造成的影响及未来。

「什么啊?那你是叫我自己坐车回去吗?好啊。我就坐计程车自己回去。抱歉哦,还劳烦你这大忙人过来齁!」我发起脾气,一瞬间忘记这是在大庭广眾之下而惊呼,然而马上回过神降低音唄却加重字字语气,忿忿地抢过自己的后背包往外跑去。

他没有追上来,预料之内但又失落难遏。

一边说服着自己这样正符合自己的规测;另一边却又暗暗地妄想着,那如同少女漫画或是廉价的小说中会出现的剧情--男人追赶而上,霸道地拉住、最好是抱住并给予一个热烈的吻,用炙人的眼神与声音说着:「我愿望你捨弃世界。」。

跑了一段距离后,朝笑着自己并抹除了脑中愚蠢的奇想。这种男人是虚幻的,或许真实存在,不都这么说吗?「现实比戏剧离奇。」,不过这样的剧情不属于我,至少不可能发生在这一段以我与他为主角的故事中。

他平凡而务实,而我更是常态分布中的最高点。

我站在树荫下回头,穿梭的人与影,熟悉的建筑陌生的面孔,空气是温热的,我的眼眶也是。

根本没有带足够的钱,就算有也无法痛下狠心地奢侈一次,平民习惯也的确是这种身份的我查询公车动态走到最近而能到家的站牌,盯着墙上密密麻麻地似是认识又未知的站名,思绪早已飞到九重天之外。

炽白的阳光晒进嘎嘎作响、彷彿稍一碰撞就会崩解的老旧车体中,奇异的味道自物品与人体间散出,在狭隘封闭的空间相互竞争,汗水、香水、食物、腐朽、金属与皮革异族间征伐。

冷及热,亮和暗交错、摇晃,我昏昏欲睡却又不得不提起精神,明明距离目的地还有三十分鐘的时间,却每一秒都过得战战兢兢,思想中满是一松懈就会直接被载到无法返回的天涯海角的恐惧。

浓郁而混杂的气味扰动嗅觉与肠胃、颠簸的道路与轮胎间的攻防战衝击到脑壳,想吐之为快却又无力为之的鬱闷,让我不禁后悔了起来,想当初、几刻鐘前何必做出这种明知道会糟蹋自己的决定。

旅途的疲倦席捲,我的眼皮又被闷热的气体所蒸熟。

「伟中路到了。」

广播倏地穿过耳膜,我立刻绷开双眼一脸神经兮兮地张望着四周,总是能够在目标前两站醒来是我过往一件值得说嘴却不怎么突出的技能,只是这一两年来搭乘公车的机会大幅减少,我拥有了一个专属司机,在车里可以自由任性地想睡就睡、想吵闹就吵闹。

快要失去的感觉。就像每次都害怕坐过站一样的心情。

走下车,还有五分鐘的路程,垂着僵直麻痺的肩膀前行,绕过电梯往楼梯走去,爬到第三层终于看见终点而略带兴奋加快脚步过去,然而站到门前时我才想起一件很重要且令人心寒彻底的事--我没带钥匙。

一个礼拜前出门时,担心在旅途中将钥匙弄丢,想着反正到时候叫同居人开门就好,而且还预想好让对方直接开车送自己回来,一切的规划在脑海中如此顺利完美,就帅气地把钥匙扔在书桌上。

人算不如天算,自信过度总会招来厄运。

内心一股难以平復的愤怒自责啃食着理智,让我差点忍不住想要呼自己三巴掌,一头往铝门撞上。

「芝麻开门。」我一脸无神地说着只有在童话里才有作用的咒语。

手机只剩一半电量,体力也是,而飢饿度却已上昇到能够忍受与否的界线,只好又背着沉重的包走回街上,想着要吃点不同以往的却还是在徘徊后走进了熟悉的店家,想说至少选个未曾接触的料理,却在服务生上前询问时紧张之下不假思索地说出吃到都能细数出所有材料的奶酱燻鸡培根帕玛森义大利麵,服务生回头对着柜檯的老闆说了一声:「一样!」时我被一阵名为挫败感的投石阵攻击得体无完肤,我趴在桌上,望着那八角形玻璃杯,从每一个面看到分离的自己的部分。

哪一面才是真实?我微微地移动着脑袋想找出能够完整呈现自己的角度,却发现只是徒劳。

我用几乎瘫痪的手指按下手机,上头显示「2:00」,不知道对方所谓的可以提早下班是几点?不过既然午休到一点半,开会结束少说也得到三点吧。幸好这家店并没有中间休息而是持续营业到晚上九点,如果不怕尷尬的话、反正自己也算是三年的老主顾了,应该可以一直待到对方下班为止,然后等待他的电话,装作刚好在外头游玩结束要回家的愉快心情答覆,这样就能掩饰自己的愚蠢与败北。我又再次沙盘推演,一边窃喜着自己的聪明才智一边却浇冷水,因为我的脸皮薄到风一吹就能越过山脉飞到太平洋上,我无法忍受自己在饭空茶尽的情况下还继续待在餐厅里,就不说下午其实没什么客人的眼光可以顾忌,光是老闆或是服务生关爱的目光甚至好奇的询问都会让我承受不了,但揹着七天份的行李哪里都不好去,正当我愁云惨雾时,义大利麵雪中送炭暂时平復内心的激盪。

我毫无西餐礼仪地吸了一大口麵,一边咀嚼一边看着手边的菜单,想着或许可以考虑点份甜点以便延续我在这里生活的资格,我看到最后一页上贴着当季特别松饼,我想起有天我曾开玩笑地说:「我的择偶条件之一就是能够带我吃遍所有季节限定的点心。」,那时旁边有那个已经很久没有联络的还有这个几乎失去消息的同学、还有在另一桌的他,会记得如此清楚是因为我一抬头时便看到当时还是陌生人的他朝我投以一个微笑,是嘲弄还是温柔,在模糊的记忆中已经难以分辨,只是那瞬间我炽热的脸颊带来的扎痛还存留。

第三次他约我单独去吃甜点时,选的是当地有名但并不广为人知的炼乳芒果冰,坐在蝉声较无法传达的内部角落位置,在冰吃了一半融了二分之一时,他脸庞上因夏日阳光涌起的红浪在冷气房下本来已经渐渐退潮,此刻却又捲起鲜血的海啸,这次可不能归咎于烈日,大概是我的错,但我认为是对方的愚谬、天大的错误。

「吶,那个啊……」他开口但没看向我,而比起冰块更喜欢喝加点的奶茶的我吸口杯中物满嘴奶香地回了一声:「干嘛?」,他一脸赴死地慷慨壮情盯着我:「跟我交往好不好?」表现夸张一点的话,我想要一口把嘴里的奶茶混杂着芒果的残渣喷向对方那火烧般的面颊,但可惜我只有因吓了一跳牙咬太大力把吸管咬出一个洞,牙齦还因此酸刺得令我晕眩,或许还有其他原因。

总之看着目录上的「季节限定!草莓麻糬松饼!限量贩售中!」的字眼加上照片,就勾起了这段往事。接下来的故事当然不是什么公主与王子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连「芝麻开门」都没用的世界中,哪会有这么简单的事情,那一章节最后写下「被拒绝」然后结束,下一段故事的开头场景拉到了异国,我站立在三月会下雪,產季时草莓跟樱桃便宜得可比故乡的香蕉跟西瓜的温带大陆。过着与前世隔绝的日子,唯独只与他保持断断续续的联络。再次回到日日使人融化的南岛时,他又出现在我面前,这次我没办法推开他,因为我深刻地体会到人生有多虚无,大概是我投身存在主义的开端,但那时还在过渡期,我还无法真的断绝贪嗔痴,还试图在虚无的宇宙里寻找运转中心,有三百多天他是太阳而我是冥王星,或许说他是土星我是旁边的卫星,因为后者的存在比较容易销毁,但这个真相也只有我暗自明白,或许在他感觉起来、在他人眼中,我才是掌握权柄且蛮横的上位者。我很早就意识到自己的任性会使这段感情提早迈向灭亡,所以我收歛了许多,用所有我所听闻过的、觉得有效的方法,尽量装得温柔,贤良,效仿日本人不带给别人困扰的美德,留给双方足够的个人空间,给予绝对的信任……等等,也不知道到底是否正确,但我给自己的努力给予肯定。

同时这也是痛苦的开始。

我只能与过往相同地独自吞下怒火、愤恨与悲苦,不同的是这些的强度与浓度变成两倍甚至无限延伸,我脆弱的喉咙与胃、食道与五脏都被强酸与滚盪所灼伤,开始溃烂。

饭后的红茶端到桌面,我低声道谢时内心还在犹豫要不要使用另一个胃,最后放弃只目送服务生纤细的背影远去。

手机到现在没有震动过任何一次,过程我焦躁地以为自己关了静音,近乎歇斯底里重复了好几次确认,明知自己傻又无法阻止,想跑到海边一头埋进去冰冷的海水里尽情地游到虚脱,但我连拿着浮板打水都有困难,一切事情停留在幻想时最美好。

如暗恋着、单恋着、相思着的时光,苦中带着甜美,令人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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