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副驾驶位上,抱着一块巨大的朱古力,低头细嗅着,那模样活像一只小动物。
他看了一眼,朱古力很香,浓郁的香气在车里缓缓渗出,挥发于空气里,使得寒冷的车里有了故暖意。
他将暖气再调高了一点。
肖甜梨依旧是一副男人装扮,那两撇假胡子让人有点忍俊不禁。
他手一伸,将她那两撇假胡子扯掉了。
她在看朱古力纯白底色的包装纸。这块朱古力很大,包装纸的图案是狂草。
她作风一向西化,有点没看明白,一直在那使劲地辨认着。
景明明看了几眼,讲:“是王昌龄的一首诗《出塞》,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有点意思。写字的人,字迹很狂,但又见刚正端秀,笔锋凌厉,尤其是收笔,有力而孤绝。是个正派人,也是个绝情之人。这个人,怎么说呢,是个没有心的人。”
肖甜梨啧啧两声,“你连笔迹鉴定学都学了?!”
景明明答,“跟我小叔和慕小叔学的。”
景蓝和慕骄阳啊……
一想到慕骄阳,她就打心底发寒。他是她老师和姐夫,理论上来讲就是亲戚,但她其实对他又敬又怕。每当她失控,每当她想要杀人,处于道德沦丧的边缘,拉回她的不是亲情,更不是什么道德,她本就没有道德而言,而是来自慕教授的精神约束。因为,她很明白,只要她敢犯罪,他一定会将她抓住,惩治依法。
“明明,”她忽然喊他。
景明明将车停在一旁,她的脆弱,他感受到了。他的手按在她脑袋上,轻轻揉了揉,“怎么了?”
“慕教授令我害怕。提起他,我就会如坐针毡。我怕总有一天,他会把我抓起来。比起死,我更怕丧失自由。他喜欢研究超级变态,特殊的死刑犯,他和景教授会用科学研究的用途,把他/她们永远地囚禁起来,他会像对待实验物一样研究我。这一点,比起死刑更令人胆寒。我知道,他在夏海的湖底、和瑞士与世隔绝的山巅上各有一座犯罪精神病院,那里面有地牢,有些顶级变态被关在地牢里,没有一扇窗,一辈子都见不到阳光,甚至连月光都见不到,直到死。”她的手微微颤抖。
景明明握住她手,指腹在她的新伤口上摩挲,“你又控制不住杀戮,所以在自己身上划口子了吗?!是这些罪案和罪恶刺激到了你,是程飞令你嗜血。你们这类侧写师,每天与罪恶同在,共呼吸共生,你们要捕捉他们,首先就要使用他们的那种变态心理,成为他们。就像尼采说的,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你。阿梨,这件案,要不你还是算了吧。我来办,你现在退出。你虽然是警方顾问,但我觉得,你现时的状态不适合。”
“太迟了,明明。如果我现在退出,突然消失,陈薇只有死路一条。程飞的控制欲已经到达了顶峰,突然失去了发泄的出口,就会爆炸。明明,比起我,其实你更危险一点。现在的程飞,被我刺激到了,他随时会找机会杀死你。我倒觉得,警方不如将计就计,引他来抓住你,他还会虐待你,然后才杀死你。总之,只要他下手了,你们就能收网了。”她讲。
景明明摇了摇头,“其他案子,例如任向东案,还有这具在他家附近的枯骨案,全部没有证据。他袭击我,他可以找律师打,说他对你因爱成恨。且,我又没事,他顶多只是谋杀未遂。坐那么十来年又出来了。他这样的人渣,我最大的心愿,是法官判他死刑!并且一定要公开审判!以法律的名义!”
肖甜梨笑了笑,死刑,死刑挺好的,也不一定要法官来宣判。只是,明明,他真的是一个一身正气的好人,她这个傻哥哥啊……她的手按在他脸颊上,讲:“明明,你知道的,太难了。对于他,我们根本搜刮不到证据。”
景明明握紧她手,讲,“再难我都不怕,也不会放弃。阿梨,我也不会放弃你!我不会让你坠于黑暗。你害怕慕小叔我知道,那我就会一直督促你,不准忘记这个世界的规则,也不准你走到那一步!阿梨,程飞的事,你不要使用别的手段。不要令自己无路可走。更不要让自己的手染上鲜血。”他狠狠地抓紧了她的双手,用疼痛来警醒她。
肖甜梨讲,“我知道了,哥哥。”
顿了顿,她又讲,“哥哥,你身上好暖,热烘烘的。我想抱一抱你,像小时候那样。不是男女之间的那种拥抱,就是亲人的那种抱抱,可不可以?”
景明明将她抱入怀中,她立即伸出双手圈住了他的腰背。他的怀抱很温暖,还很安全,减轻了她的害怕。
他拍她背,安抚:“我知道你想杀了程飞。你嗜血,你想折磨完他,玩弄够了,再杀死他。手段残忍,过程血腥。我仅是想想都害怕。阿梨,我从小就知道你是怎么样的人,你一旦失控,程飞这样的人死不足惜,但你不同。你一旦下手了,就回不了头。阿梨,我太了解你了。”
她想活剖程飞,剁下他那根东西,挖出他眼珠,逼他自己吃下去。她满心凶残,只想折磨她的猎物。
但景明明温暖的拥抱,令到她心灵震颤,令到她再度渴望回到人间。她嗯了一声,讲:“哥哥,我答应你。”